AO3名字: Cang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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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两代人的蜘蛛网情怀,师昭骨科无差,爱搞会和搞小羊。极端雷丕懿。

盗笔:左邪,主邪黑邪花,爱吃右瓶肉。黑花退散。

【魏晋/昭主】怖

司马师的葬礼是由羊徽瑜主持的,王元姬与伷妻诸葛氏在旁协助,由于妯娌间关系密切,此刻不免得心有同哀。诸葛氏年纪尚轻,又看着父亲的密友死状惨烈,几乎天天都红着眼睛。

然而司马昭却对哥哥的凶礼没那么上心,他刚刚接手司马师的权柄,又在傅钟二人的密谋中直接杀回洛阳,在天子眼前扳回一局。望着远游冠下小皇帝冷峻的容颜,他只能报之一笑,便恭敬地退出了温暖的兰室。只是在游刃有余的举措下,唯有他自己了解内心的憷怯,当他面对洛阳宫中早春的寒气时,他摸到了掌心的汗水。

今日,他早早地回到永安里的司马府,在见过同着斩衰的两个儿子后,中年人疲倦地走向停放兄长棺椁的正堂。

当他即将踏入停灵的屋宅前,一种恐惧却骤然涌起,使他停驻了脚步。其实自他还雒,这种怖意就环伺在他周围,比起面对司马师骤然离世的悲伤,比起面对朝中诡谲局势的谨慎,内心空泛的负面情绪更令他在意。

他到底在怕什么呢?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但一切的来源都指向究极祸首:便是如今睡在堂中的那具尸体。

哥哥的尸体,从许昌回到洛阳,其实已经损坏的更严重了,即使是在余冬未尽的时岁,也无法完整保存本就可怖的残骸。当他在钟会的引领下看见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兄长时,他为那一只空荡的眼窝感到头皮发麻。翻涌的情绪几乎令他想夺门而出,可理智让他留在了那里,盯着自己的血亲说出最后的嘱咐。

他不是没有见过横飞的血肉,破损的残肢。在长安,在洛阳,在许昌,他早就习惯于人类腐烂和衰败的味道,也看到并触碰过亲近者的遗体;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大将军的帐中闻见相同的气息,来源于他最亲密和崇拜的人。司马师死前的景象唤起他尘封多年的、对血肉的惧怕,甚至还有内心深处对某些玄之又玄问题的疑惑与绝望。

也许是因为兄长最后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在回光返照之际,他的言语依旧是那么的威严、清明,只言片语间就把司马昭的心划得七零八落,沉到了最深处;又或许,大将军的遗言的确富有魔力,以至于魇住了自己的胞弟,让他以前所未有的声势与姿态回到洛阳,连赶来祭拜的司马孚也被这个自小不被看好的子侄给慑住了。

司马昭却明白,在这一切煊赫的背后,兄长的阴影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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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他还有一些要与兄长争个高低的心思,可是司马师天生融聚了父母的精粹,甚至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便显示出过人的部分来。建安末年那场席卷南北的瘟疫,哥哥便能在父亲沉溺于亡兄的悲伤时,在大伯的丧仪上显示出后日的凤仪。而懵懂的他,还不知道何为死亡,被母亲痛斥了才从伯父的尸身上收回手来。

若只是对于死亡看得开便罢了,等到了明帝治下、哥哥因浮华案而赋闲在家,司马师越发剥离身上活着的部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与曾经挚爱的玄学清谈割裂,自己将自己塑造成终日活在寒冬的幽魂。司马昭想,也许年轻时的兄长,就已经在他的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种子彻底发芽的那一刻是司马师用他暗藏的三千死卫把持洛阳宫时,高平陵之变彻底令他感到二人间无垠的沟壑,他是跨不过去的,连晚年的父亲也对自己的长子感到吃惊,那句赞美也许不仅仅是嘉奖之意,父亲比自己看的更清楚,他灵敏地察觉到了司马师身上所席卷的风暴和乌云,还有未来无数人的死亡。

到了大将军要杀夏侯玄的时候,他再次害怕起来,带着一身战场的风尘便跑到兄长的房中为太初说情。他还记得那时的哥哥已经做了除目瘤的手术,正在屋中养病,他闯进去的一刹那,瞥见司马师似乎正在抄写什么。他对胞弟的来意很是清晰,只听他说了两句,便抬手打断了。

“神明困于形躯,以阻绝天地之气。”司马师的半张脸都藏在了玄铁的面具后面,而另一部分即使处于烛光中也暧昧的可怕,明明室内很是温暖,却让跪在地上的他背后生凉。因为自己的兄长并非以一种仇恨、或威严的腔调说话,而是以病人的游柔之气,将旧友的归宿娓娓道来,“太初一生受俗名所累,斧钺之灾,就当是给他一个解脱。”

“那大将军也不该派钟会去审问他!”司马昭自小不通玄谈,难解兄长的意思,此时心火极旺,便只能奔向主题,“难道你还不清楚他……”

他分明看见司马师笑了笑,桌案后的病人从容地放下手中的笔,让自己一身兵戎的弟弟紧张地住了嘴。子上,他听见哥哥在榻上泰然地叙述道,你知道驯养一条狩猎用的良犬该怎么做吗?他的话在跪着的人听来很是心凉,却已经明白对方未尽的意思。收放之学,不过是兄长掌中的雕虫小技。谁能从这天罗地网中逃走呢,别说钟会,连司马昭自己也早已落入陷阱里,无法自拔。当初东兴之败,既为了大将军揽错,也为了保全诸葛诞等盟友,只有身为元帅胞弟的他被削了爵。事后兄长在私下底很是体贴,仿佛回到了他们还在邺城的岁月。

他曾经问过玄伯,自己会不会某一天也同太初一样,死在洛阳的东市。发小以为他在害怕某日会有另一批人像他们代替曹爽一样代替他们,又或许是阿泰在装傻,总之,他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就怀着这种恐惧,隐隐怀疑着自己或许会走在兄长的前面。

可现在,司马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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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踏进了停灵的房间,在明亮却寒冷的屋室中,他隔着一定距离观察自己哥哥的尸体。

司马师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数套华贵的绸绢令最后几乎耗尽所有血肉的男人重新挺拔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回到了洛阳,连尸体的表情都安详了起来。除了那空荡荡的眼眶。黑漆漆的,像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那日许昌,等到兄长的尸体凉透时,泪流满面的士季才告诉他是大将军叫医生直接剜去脱出的眼球与腐肉。他当时身心都是空荡荡的,听了钟会的话,木然地拍了拍对方颤抖的肩膀。

你真狠啊,兄长。连死亡都走得如此残酷和决绝,让所有人都卷入冰寒彻骨的深渊,从此洛阳即是北邙。他又看见了司马师破损的脸,此刻的遗骸又与许昌的情景重合,无数悲戚的面孔和仿徨的眼睛近乎重叠。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所有人中似乎只有傅嘏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兰石是最辛苦的。士季止住了泪水同他一齐走出了军帐,他们看着在大雪中从容调度的傅嘏,年轻人用低哀的语气说着:自大将军病重以来,尚书夙夜持重,没有分秒倦怠。

司马昭最初还觉得钟会为其美言罢了;但后来夺军还雒,看到尚书的确用心良苦,他才放了心。我以为兰石对兄长是有恨的。在傅嘏拒绝一切应得的荣膺后,他对士季念叨,可现在看来……他停下了话语,傅兰石发白的面容和嫣红的嘴唇隐约暗示着什么。他似乎在尚书身上也嗅到了一丝死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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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从回忆中清醒,是因为听见了脚步声,等他转过身,男人看着司马攸一个人扒着门框、正从外面望着他。“桃符,”他既吃惊又心疼,“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司马昭走过去抱起不过八岁的幼童,他名义上的侄子,血缘上的次子。

“二叔,父亲他真的就走了吗?”令他惊异的是桃符眼睛里的光芒,既哀婉却又成熟,他竟然能从这个孩童的身上瞥见一点兄长曾经怀有的天赋。他再次转过头来,望着司马师的尸体。是的,他想将肯定的话说出口,却在看向尸体的那一秒再次闭上嘴。

司马师真的走了吗?他所带来的阴影和寒冬明明还围绕在整个洛阳的上空,从他们目所不及的地方凝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也许逝去的不过是他在人间的躯壳,毕竟他早就蜕变成了一个盘踞在司马府中的幽灵。现在将更加肆无忌惮。如若他真的走了,为何司马昭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愈加畏惧?

他放下了桃符,从一旁的高足几上捧起兄长的面具。这一次,他不再拒绝兄长赐予的恐怖,反而欣然接受对方刻在他灵魂里的每一分痕迹,直至骨头上都迸溅某些异化的欣喜。他感受到身体里有一些东西活了过来,是他尘封久远的野望,是束之高阁的权嗜,又或许,是司马师多年间在他心里植下的掌控欲。

他当然没有离开,新任的大将军微笑着给自己的兄长戴好那冰冷的金属物,抬头时,似乎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看见了司马师的影子。等到他要的东西到手,他才会罢休,哥哥一定走的比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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